049、如晦
2023.6.24 修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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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第一眼，君默宁和楚汉生就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那个少年。阿威和两个默军站在不远处，等候着。
君彦宸上午拿到了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除却已经公布的之外，语文145分，数学130分，英语92分，历史依然是满分。也就是说，除了数学少了5分之外，其余科目都完美地达成了当日他自己预定下的目标；甚至还有作文满分的额外惊喜。
按照过去君四少本尊的惨不忍睹的成绩来看，这着实是一份值得骄傲的成绩单了。可是今日注定是得不了表扬的……君彦宸直直地跪着，手臂伸直掌心向上平托着那把紫檀木的戒尺，微微颤抖的手臂显示着这个动作已经维持了不短的时间，只是不知道还将持续多久。
少年的表情平静而安详，经过了在医院退烧，又回了酒店休息了两天之后，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结痂，倒是有些青中还残留着皮下淤血的紫色小点子。
不知道先生在夏园有没有看到他写给华老先生的信，也不知道今日会遇到怎样的情形，君彦宸无法预料他和先生之间会走向怎样的结局……或许他会承受先生无边的怒火，依着过去的量刑标准，这桩桩件件的事由，舍了这一身剐也不一定能够抵偿；又或许……
正思量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少年的心猛然间跳得极快——这是深深地植根在灵魂中的敬畏所产生的本能的反应。
“先……”
脚步声经过旁侧，君彦宸“先”字未曾完整出口，手中一轻，戒尺已被取走。他略略抬头，僵硬的脖子用酸痛提出抗议。
“谁拿出来的？”君默宁握着戒尺淡淡问，紫檀木沉沉的质感从掌心传来，一如此刻戒尺主人的情绪。他似乎知道这人不敢也不会再踏进属于他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君默宁就是有这份笃定。
阿威上前说道：“爷……我……少爷他……”
“汉生，”君默宁无比平静地打断道，“抽他一百鞭子，送回老家看大门去。”老家就是默军的基地，如今默军解散，那地方也暂时闲置了，也就是说，阿威只能在那个山坳里跟海龟聊天了。
“是！爷！”
汉生不敢有任何疑异，他隐晦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少年，一把扯过傻了眼的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倒霉蛋阿威，拖着他去行刑去了。
一百鞭子，能要了他半条命！
谁让这倒霉蛋永远记不住教训！
君彦宸双手还平举着，手里空空荡荡，好像他此刻的心。
君默宁右手执着戒尺，俯视着微微仰头的少年，四目相对的情绪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波澜，他轻轻地用戒尺按下少年微颤僵硬的双手，淡淡道：
“这柄戒尺是我特意为我弟弟从兄长处求来的，你……不配。”
“咔嚓”！一声刺耳巨响，远处的青山顶上劈下一道刺眼的白光，一声惊雷一瞬间仿佛把天割裂成两瓣！
顿时之间，蛟龙怒吼，银蛇狂舞，翻卷的大风好似要把山头掀起要把大树除根；在憋了五六天之后，这漫天的雷电终于借着风势在天地之间呈了一番威能，如银河倾倒一般的瓢泼大雨宣泄到人间。一条条一串串的雨鞭子一样抽打下来，哗哗的声响充斥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远处近处有几盏夜灯亮着，雨幕中透出羸弱而无助的光晕。
君彦宸僵硬的脖子略略仰起，双手还可笑地平举着，只是掌心之中空空如也——一如他此刻的眼神……和心。
他知道先生会生气，也有可能会对他冷漠——二十四岁的齐晗早就已经把所有的情况预设过一遍，甚至……他还冷静地告诉过自己，这一切只不过是“君彦宸”这个身份所承受的——至于齐晗，他对先生从来恭顺，他们之间没有这些恩怨情仇……
可是，即便是身在异世，即便用了无数的理由，知道“今生”怕是无法再得先生的原谅，齐晗心中依然痛如刀绞！
君默宁平静的脚步声消失在别馆刺目的灯光里，而外间的雨，伴着狂风和雷电，瓢泼而下。
青山别馆主楼前的台阶上，雨水一阵一阵地冲刷下来，顺着大理石的地面流到低处；院子里的不平处很快积了不少的雨水，在大雨中冒着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在这摧枯拉朽的大雨中，君彦宸像一棵细弱的小树，飘摇而坚定地跪在院中。大雨让他无法睁开眼睛，从头顶到脸颊一路汇集而下的雨水在他的下巴上形成不间断的雨串，而因为长时间的淋雨，他的脸色、唇色都苍白得可怕。
从离别馆十来分钟车程的默军临时驻扎地回来的楚汉生进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让人又恨又心疼的身影。
楚汉生撑着雨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看二楼书房里窗帘后明亮的灯光，似乎决定了什么。
沉稳的脚步踩在地上带起雨水，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终于有那么一会儿，头顶的雨停了下来。
君彦宸有些艰难地睁开眼，雨伞边缘的雨水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帘幕，模模糊糊中，他见到一双熟悉的军用皮靴；微微抬起头，君彦宸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师父……”雨势铺天盖地，少年的嗓音却干涸地如同砂砾。
“你回去吧……”楚汉生心中不忍，却又怨恨少年先前所为，万般情绪只化作这半句话。
少年僵硬地抬头仰视着伟岸的男子，眼角滑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轻轻说道：“师父，您和先生……都不要我了吗？”
一句话仿佛一把钝剑，生生地割痛了楚汉生面对生死都无惧无畏的强大内心，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沉痛地质问道：“君彦宸，你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你在悍然杀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先生多年谋局毁于你手！你想过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是君氏派来爷身边的对不对！”最后一句话，楚汉生几乎就是怒吼出声！
“不是！师父，不是！”君彦宸嘶声道，“我不是君氏……”
“你或许不是君氏派来的……”楚汉生截断君彦宸的话，中正的眼中竟也染上几分讽刺，“君彦宸，你不是君氏派来的……因为你本就是君氏之人，自然站在君氏的立场。所以在面对君氏和爷的时候，你发自本能地选了君氏！君彦宸，既是不两立，你为什么又要走到爷的身边？为什么要不择手段地走到他心里？！”楚汉生亲眼见证了少年如何一步一步得到君默宁的真心认可，便也如同亲身感受到那一刀捅下去的痛！
楚汉生极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半身入局半身局外地看着这一切，他替他家爷心疼！沧海固然孤寂，可是哪里比得上被至亲之人捅下的刀子这般令人痛入肺腑！
“因为我想认错，我想忏悔，我想告诉先生……君氏还有在意他的人……”少年的眼睛睁得很大，大得能清楚地看见平日里埋得太深太深的情绪。
楚汉生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愣怔，却突然起身反手一巴掌扇在人右脸上，俯视着倒地不起的少年怒吼道：“在意他你还这么伤他！你……”
“汉生。”二楼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君默宁清冷的身影站在明亮的光晕里，他的声音并不响，却透过雨幕清晰地传了出来。
“让他走。”
楚汉生和君彦宸同时愣住，滂沱的雨幕里，落地窗前的人影在说完话以后转身离开了。
君彦宸被一巴掌打倒在地，久跪淋雨让他的身体几乎僵硬，撑了几次才勉强撑起来。随后他听到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利剑一般射入他耳中心中的三个字。
他仰头看着楚汉生伟岸的身影，泛白褶皱的指尖颤抖着拉住布满铆钉的腰带，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求。
“师父，师父……”少年满头满脸都是滚落的水滴，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楚汉生感觉到腰间羸弱而绝望的哀求，反应了许久，才彻底反应过来这兄弟二人是真正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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