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来径

【番六】02、梦想

齐晗在自己的房间里运功打坐,楚汉生守在一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徒弟忽红忽白的脸色。

秦风也随着楚汉生回到了君宅,此刻,他站在门口,随时听候吩咐,心中却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一件好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半个月前,少爷过完了二十六岁生辰,太上皇和皇太后就催着他迎娶礼部魏尚书的兄长家的女儿。从辈分上说,这个名叫魏子吟的女子还是君宇的夫人魏子衿的堂妹,生于魏家这样的清贵人家,幼承庭训,教养仪态都属于万里挑一,因此在齐晗回归皇室,成年礼之后,韩太后就将她定为太子妃的人选。

齐晗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婚事容不得自己做主,像他家先生和师娘这般既是青梅竹马,又是情投意合的缱绻眷侣,只能是他想象之中稍稍艳羡、但绝无成为现实的事情。

所幸秦风暗中都给他打听好了,魏子吟虽然生于清贵魏家,但是温婉大气的性格中竟也不失三分小女儿的好奇娇态,一有机会就向她的堂姐魏子衿打听君三少的“光荣事迹”;每一次她的堂兄魏子明回府,也总要缠着他说一说外面的事情。

总体说来,魏子吟这个准皇后娘娘,并不是一个被规矩和教条约束而成的木头美人。

事实既定,本无从否定,但是不知怎的,在知道这件事情已经避无可避的时候,齐晗心中却无比抵触——

为帝三载,他尽其所能推行新政,虽然在他家先生的眼线之下不敢宵衣旰食,但依然勤勤恳恳地治理着万里如画江山;只是每每夜深人静之时,扪心自问,他依然向往真正的四海天下,他家先生说的对,民间长大的孩子,心野,纵然是九五之尊的位置,也禁锢不住那颗向往自由飞翔的心。

而这一切的梦想,随着他身为帝王的日子越来越久,渐渐变得越来越遥远;接下来,他会娶妻、生子,然后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为他的家国天下奉献终身。

这本就是他的责任,他不该推脱也不能推脱。

可是……

再怎么样,至少他想要看一眼真正的大海,先生许了他的,那种水天一色的蓝,那种似能容纳整个天地日月的广;也许还能见到那种足以吞噬一切的飓风海浪,遥远的梦想中,他驾着一叶扁舟,随风弄潮!

他齐晗,是君三少教养长大的人;在君三少的世界里,人的眼光可以到达星际深处那些深不可知的黑洞之中。先生说,那里,才是他的来处。

齐晗知道,他穷其一生无法到达那个境界;而身处那个境界的先生,也决计不会把世俗间的帝王放在眼中。所以,他虽然为帝三载,哪怕为帝三十载,他家先生在他眼中,依然是高山仰止一般的存在!

有了这样的认知,齐晗心中无比明白,唯一能实现这个蔚蓝色的梦想的,只有他家先生——君默宁。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跑到了无音阁。

君默宁没有让齐晗失望,在与齐慕霖一番深谈之后,齐晗被放了三个月的假,跟随先生和师父,带着秦风,在几日之后离开了京城。至于朝中之事,就暂且由丞相君宇和荣亲王齐昀代为处理。

师徒四人乘船数日来到杭城之后,才转陆路来到东海之滨,上了晏天楼特别制造的艨艟巨舰,在众多晏天楼属的保驾护航之下,齐晗终于投入了茫茫大海的怀抱!

这是多好的一件事情,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那样呢?

房间门口的秦风越想越想不通,脑海中浮现着那一日惊险到差点让他跳了海的画面,耳朵却不由得支了起来,想听清楚房间里的动静:都第五天了,少爷的气息还没有理顺,主子的火气从昨天开始就有些压制不住,不知道今天……

想曹操曹操到,正当秦风还在揣测他家主子的火气的时候,君默宁颀长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近。

“主子。”秦风一边行礼问候,一边想着为什么那个江观澜不多坐一会儿。

君默宁不辨喜怒地‘嗯’了一声,推门而进。

看到他进来,楚汉生站起身相迎,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君默宁只微一点头,就径直走到齐晗打坐的床边,细细观察他的情况。

银针是辰时入的,现在恰是巳时末,整整两个时辰竟然还没有理顺!

眼看着自家爷的眉宇间垄起山川,楚汉生知道,今日怕是躲不过。

君默宁看了一会儿,预计着短时间之内,正在与体内凌乱的气息抗衡的齐晗没办法把银针逼出体外,直起身体,转身往房外走。

楚汉生连忙跟上。

到了门外,示意秦风去屋里看着齐晗,自己跟着君默宁到了院子里的八角凉亭之中。看着坐在桌边的爷,楚汉生一时也不知如何求情,细细春风里,他也再一次想到了当日的情景。

出海那日,晴空如碧,一望无际的大海平静得如同一匹冰蓝色的绸缎,几只海鸥时高时低地飞翔。二十四岁的齐晗如同稚子幼儿一般欣喜雀跃,一会儿跑到船头,一会儿跑到船尾,脸上洋溢着少见的明媚笑容。

“爷,”楚汉生脑海中浮现着当日齐晗的笑容,站在一边说道,“出海一直是晗儿的梦想,您也许了他戏鲸踏浪……”

“我许他戏鲸,许他在风雨里逞强了?!”回想到当日的情景,君默宁的火气顿时再也压抑不住。

出海数日都是清朗天气,齐晗在船上玩得不亦乐乎,戏鲸、踏浪并非虚言;一直到第九日的晚间,平静的海面终于随着一场暴雨而展露了他强大暴虐的一面。

虽然晏天楼的船只已经够大,但是无论如何比不得前世“默军”的装备,船上的晏天楼属连同君默宁和楚汉生,都在飘摇的风雨里固定船帆、稳定船舵。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的君默宁和楚汉生在海上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那天晚上的情景其实并不算太糟糕。

风力又大了三分,雨水像一条条长鞭抽打在人的脸上身上,楚汉生几次让随着众人一起的齐晗进船舱躲避,他都阳奉阴违地没有听从;直到君默宁板起了脸,他才不得不进了船舱。

“嘎吱”一声响,君、楚二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主桅。“爷,我去。”楚汉生不待君默宁答复,一个箭步冲出,三两下就上到主桅之上,与几个晏天楼属同时握住了粗实的桅绳。

不远处的海面上,楼高的海浪奔赴而来!

船头的君默宁和桅杆上的楚汉生紧紧地盯着浪头!

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冲上桅杆,楚汉生比看到前面的巨浪还要紧张地看着齐晗眼中的坚毅,只来得及朝船头大吼了一声“爷”!

巨浪滔天,冲覆而下……

想起这一幕的楚汉生心有余悸地没有话说,他和君默宁已经尽了全力,可是依然让没有经验的齐晗被巨浪拍乱了气息——

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别说君默宁事后生气,就是楚汉生也是气得不行。可是看着他连日来银针入体调理气息,每每疼得坐立难安,大个子楚爷又心疼地不行。

“爷……”

“主子!”刚要说什么,远远传来秦风的声音,待人走近了,宫廷侍卫长喘着气说道,“主子,楚爷,少爷运功结束,已经将银针逼出体外了!”

这就是调理顺了!

君默宁二话不说站起身,夹带着柔暖的春风都带上了凌厉之气。楚、秦二人担忧地对视一眼,什么话也不敢说,只紧紧地跟着。

过了院子,进了屋子,二人眼见着长身玉立的君默宁垂在身侧的右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于还是出手,将跪在地上的齐晗一巴掌抽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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