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倏忽长大
上完药，换了件衣服，君彦宸拎起书包去上学。
没乘阿威的车，乘的是他自己的司机赵烨的车——昨夜回房间之后他就安排了赵烨，君彦宸把他能想到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包括被直接轰出别馆——或者被打一顿之后再轰出别馆。
届时，默军上下包括师父肯定都不敢轻举妄动；夏凡主仆又已经连夜离开，想来想去，还是打电话让赵烨今早在别馆等着——他不能让自己生病，不能不照顾好自己——这是先生多少年来耳提面命的教诲，齐晗不敢不从。
早上七点半，赵烨看到君彦宸走出别馆，校服外套穿得很整齐，戴着蓝色口罩，脚步不快但是很稳。赵烨看到来人，连忙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君彦宸弯腰上车，却发现里面还坐着一个人。
君彦宸的母亲，秦羽，红zh着双眼的秦羽。
“妈，您怎么来了？”说着话，君彦宸转头淡淡地朝赵烨瞥了一眼，电话里他跟赵烨叮嘱过，万不可与任何人说起此事。
这一眼，让二十来岁的年轻司机遍体生凉。
“少爷……”
“别怪他，”秦羽柔声道，“我看到他那么早出门定然是你叫的……宸儿，你还好吗？”
君彦宸坐上车就迎上了秦羽担忧的目光，他有些刻意地避开之后说道：“我没事，妈，您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秦羽的眼睛像粘在儿子脸上身上，越看越觉察出不对劲。平日里温柔婉约的母亲伸手取下少年脸上的口罩，便一眼看到了他脸上的指印和额角的青zh。
君彦宸本想阻止的，只是手伸到一半停下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母亲有权利知道儿子的情况——虽然，可能会令她伤心。
果然，秦羽本就红zh的眼中氤氲着泪水，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少年脸上的伤痕，无比心疼道：“你……妈妈说你什么好！你昨夜为什么要跟着君……君彦宁走！你知道你爸爸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妈妈心里有多着急！他绑架过你！他想过要你的命啊！”
赵烨的车开得很稳。
君彦宸的表情也很稳。
他握住秦羽的手安慰道：“妈，我有分寸……”
“这是什么？！”无意间摸到君彦宸掌心的伤，秦羽的心仿佛也被割了一道一样痛，她翻过少年的手掌，一道深深的血痕横亘在掌心；再一看，膝盖的裤子上也隐隐有血迹！秦羽的泪再也忍不住，她看着伤痕累累的儿子问道，“你身上有多少伤啊！昨夜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啊！你爸爸还不许我来找你！你是妈妈唯一的儿子啊，宸儿！”
君彦宸很愧疚，他身上有伤，但不该让母亲秦羽发现。
膝上的伤应该是跪到碎瓷了，只是戒尺的责打太过凌厉，让他一时之间没有顾上。
“妈，您知道君氏这半年来发生了什么吗？”君彦宸擦去母亲的泪水，同时也感受到她微微点头的动作，他轻轻转过身体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倚靠在汽车柔软的真皮座椅靠背上，年轻的声音里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心智与筹谋。他说：
“君氏这半年来遇到了关乎家族存亡的劫难，祖父与大伯他们已经查到是哥哥彦宁干的。妈，哥哥恨君氏，因为君氏当年为了家族的存续妥协宁氏而被迫要了他，但是除了将‘君彦宁’三个字写入族谱，君氏从来没有将这个承载着君氏难言的耻辱的孩子当成家人，父亲也没拿他当过一天儿子……而况十年前，哥哥在族谱上的名字也已经被除去了……所以哥哥要报复君氏，把君氏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彻底打碎，让君氏数十年筹谋化为泡影……”
秦羽侧着身子倾听着君彦宸的话，封闭的车厢里，保养得很好、也被保护得很好的母亲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十六岁的儿子口中听到这些关乎家族存亡的恩怨情仇。
“哥哥恨君氏的第二个理由，是我。”君彦宸转头与秦羽相视，神情郑重肃然但没有惶恐不安，“是彦宸当年无心害死了陈默，所以这半年来，哥哥没有真正伤害过君氏族人，除了……绑架彦宸。”
秦羽再一次紧张地握起了儿子的手。
君彦宸反握住她的手，眼里手里都充满了安慰，“妈，您还不明白吗？一个月前我从东海平安回家，今早我能安然上学，这说明什么？彦宸有贵人相助，我已经没事了！哥哥不会再杀我了！”
“真的吗？你说的贵人……是夏先生？”眼前的儿子太过给人安定人心的力量，纵然明知他身上或许伤痕累累，秦羽依然愿意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是，是夏先生。”君彦宸重新靠在椅背上，依然握着母亲的手说道，“妈，最难的那关已经过了，您相信儿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少年的话说得云淡风轻，但是秦羽却觉得好像在心底被砸了一块又重又大的石头，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来。她是个失职的母亲，她竟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个好像永远长不大的儿子，居然扛起了整个君氏的存续！
连司机赵烨都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再一次打量这个瞬间成长起来的少年。
个把小时的车程很快过去，临下车前，君彦宸嘱咐赵烨把秦羽送回家；放学再到学校门口来接他。
“宸儿……”秦羽的心好似又被吊了起来，她紧紧地握住少年的手，仿佛下一刻他就要离去再不回头！
“妈，您放心，儿子会保护好自己，”君彦宸拍拍秦羽的手安抚道，“每天晚上我给您打电话报平安，好不好？”
秦羽连忙点头。
君彦宸笑笑准备下车，突然他又想到什么，回头道：“对了妈，最近一段时间您看着点儿我爸，不要让他去找我哥的麻烦。”
秦羽听着他那么熟稔而亲昵地称呼那个被君氏除名的兄长，无奈地点了点头。
君彦宸下车走进学校大门，看时间已经迟到了，他重新戴上了口罩直奔教室。幸好君四少爷前科累累，小小的迟到一会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第二节课的时候，他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了。
背上的伤疼得有些难熬。主要是天气热了，他怕单薄的衬衫挡不住里头的伤情被人发现，所以老老实实地穿着长袖外套。几节课下来，那些泛着紫痧的尺印被汗水一浸，密密麻麻的刺痛无时无刻不钻入肺腑。
周二的下午有一节体育课。
上周是前一天晚上屁股挨了戒尺上不了，这周……依然上不了。
君四少爷惨白着一张俊脸跟体育老师请假，体育老师自然无有不应。
君彦宸依然走到上周待的那棵香樟树下，伤在背上，可以坐不能靠，他便盘膝坐在树下，从口袋里拿出一本袖珍型的英语词汇手册默默背了起来。
初夏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操场上，不远处的篮球场上，朝气蓬勃的男生们挥汗如雨地打着篮球，时不时得引起观赛的女生们欢喜而崇拜的尖叫。
穿得太多越来越热的君彦宸虽然心如止水，但是背后伤情到底抵不过金乌炙烤，他不得不运起隐龙心诀来抵御痛楚，以此静下来心来学习。
运动、欢呼、炎热，到底都被摒除在思绪之外，君彦宸心无旁骛地记诵着英语词汇。一门语言便是一种文化，先生在中州时就曾经教过他，世界很大，存在着很多文化，作为一国之君，一定要有海纳百川的魄力，才能让自己的国度也充满接纳外来文化的胸襟。
当时，先生举了一个名叫“唐”和另一个名叫“清”的朝代作为例子。
所以，除了每周的例考签名会让他挨板子之外，君彦宸其实很喜欢英语。
正当君彦宸沉迷学习不能自拔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女生们的尖声惊叫，他乍一抬头，一个橙色的篮球已飞至眼前，后面一个男生正补救似的向他飞奔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君彦宸本能地伸手一挡，正在体内运行周天的隐龙心诀喷薄而出，那个篮球以数倍的速度和力度朝反方向疾驰而去，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砰”一声掀翻了正在跑过来的男生！
君彦宸长身而起！
校医务室里，校医拿着片子指指点点，最后对陈瑾韬老师说道：“陈老师您看，这里、骨头断了，要送医院打石膏。”
君彦宸看看旁边被打断了手的哥们，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瑾韬转过身，也无奈道：“君彦宸，请你家长来一趟吧……道歉、赔偿，还是需要的……”
“我知道，陈老师……”四少爷已经长大了，他表示，这些都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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